自从大学毕业留在省城,我就很少回老家了。老家的路不好走,到了镇上,还要走二十多里地的小道。七年前接母亲来省城住,我回了趟老家,就在那次,老海特意请我吃了一顿喷香的土鸡肉,至今难忘。
老海是同我一起和尿泥长大的发小,十一岁那年我还救过他一命呢,那天俩人在山塘边钩黄鳝,老海屁股朝天趴在塘坎上,用一根稻草伸到塘坎石缝里,一条大家伙上当了,死死咬住稻草,随着老海的轻轻拉动,一点一点地钻出来了,也许是太兴奋了,老海卟嗵一下就翻到塘里,那是一个荷页锅底形山塘,老海平素也会水,那天却不对劲,在塘中央拚命挣扎,我当时什么也没想,立马跳到塘里,游到他身边,紧紧拉住他,帮着他往边上游。俩人好不容易爬上塘坎,全身抖个不停,吓得脸色青白。
我和老海有过命之交,可惜他读书不行,当年我跳过了“龙门”,他却一直生活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那次老海见我回来了,特意找到我,硬要拉我去屋里喝杯酒。老海还一直住在爹娘建的土砖老屋,他己有三个小孩,椐说超生还罚了不少,家里穷得叮当响。
桌子上菜早弄好,四个大碗,两碗酸辣椒炒鸡肉,一碗南瓜汤,一碗青白菜。老海又从里屋拿出一把老锡壶,说是村里某某自家烤的纯米酒,味正不上头,特意去打了几斤。老海媳妇孩子都没上桌,老海说这么多年不见你,今天就咱哥俩好好喝一杯,又指着几个大碗,说,鸡是自家喂的,小菜也是地里刚摘的,乡里比不得省城,也讲不了什么排场,咱兄弟凑合着吃。
这一桌家常菜却让我大饱了一回口福,尤其那碗酸辣椒炒鸡块,这地里琢虫刨食的土鸡真叫美味,肉质劲道爽口,大快朵颐,一下唤醒了我早己沉睡的味蕾。在省城参加过不少饭局,一看到鸡肉就泛腻,几乎从不动筷子,那全是饲料摧肥的鸡,肉质松软,寡淡乏味。
酒过三巡,哥俩话头越来越畅快,我指着碗里的鸡肉说兄弟是守着金饭碗不晓得发财,这鸡要是放到城里去卖,不抢断手才怪呢!话到此时,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就对老海说我在县上也有几个关系,找机会给打声招呼,让他们帮扶一下,你就搞个养鸡专业户吧。
凭着这些年在机关积攒下的人脉,又有扶贫好政策,给县里打了几个电话后,老海很快就上了县里的帮扶名单。老海乐滋滋给我打电话,说一定好好干,至少也要帮兄弟长些脸面。后来陆陆续续的电话里,我知道老海的养鸡场办出了名堂,短短几年功夫他就摘掉了贫困帽子。
今年春上,宗族要搞祭祖大典,我又回了一趟老家,办完事特意去看看老海,老海刚修的新屋瓷砖亮瓦,十分气派,果然是发达了。
隔老远老海就从屋子里奔出来,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声说,我今儿可是打土豪来了,没别的,快给我来两大碗土鸡炒酸椒,这么些年了,就老想着这一口呢!
老海略一迟疑,忙说先进屋,鸡肉管够,包你满意。老海进屋把我按倒在沙发里,又转身从冰箱给我拿出一罐饮料,然后就掏出手机打电话,说要某某马上送两只土鸡来,又大声吼,价钱不用讲,啰嗦什么,只要货真就行!
我这就有点弄不明白了,堂堂一个养鸡大户居然还要去买鸡招待我。老海见我一脸狐疑,就笑着说,他那场里的鸡都是圈养的,可不敢瞒兄弟,两个多月就要上市,全靠饲料天天摧着呢,我哪能拿这个招待兄弟……
又说,地里刨食的土鸡,一年也才长得斤把肉,现在也只有山冲冲里一些贫困户才养几只过年呢……
来源:望云峰
作者:陈其深
编辑: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