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的长河中,许多事情早已忘怀,没留下一丝痕迹,唯有一件老师家访的往事让我记忆犹新。
记忆的时针指向少年时代,我记得初三上学期,我们班寄宿生住在一栋破旧的木房里,走廊没装电灯,一条木楼梯是上下楼房的通道。有一天夜晚,天很黑,我上厕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伤了腿,班主任急匆匆地带领几个同学把我送进医院包扎后,借来一辆板车送我回家。
我在家呆了两个星期,一直没有返校。一个周末的下午,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天地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突然,我听见“咚咚”的敲门声,我从炕上爬下来,拄着拐杖,打开堂屋的大门,我看到两个“雪人”站在门口,一个是班主任,一个是同学,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啊”了几声,我站在门口呆愣着,不知所措。老师一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打趣说:“不欢迎我么,帮我把凶狗赶走!”听老师说话,我才恍过神来,结巴地说:“欢迎老师和同学来做客!”我赶紧找来两个凳子,从碗柜里拿出两个杯子,给老师和同学倒上两杯热腾腾的茶。
老师叫我坐在他身边,他轻轻地把我的裤管往上挪,仔细查看我的腿伤,详细询问我是否按时服药。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红花油”和一包“田七”,对我说:“这是我托朋友从县城医院买来的,你坚持每天用药,早点把腿伤治好,早点返校上课。”听了老师的话,我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浪,双眼里涌满热泪,为了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我抬头向窗外望去。老师雪中送炭,憨厚的父母看在眼里,不停地向老师道谢。
当老师问我的学习情况时,我低着头小声说:“腿伤难治,我不想读书了。”老师听了,脸马上沉了下来,沉默了一分钟,他郑重地对我和父母说:“不要由于眼前的一些困难和挫折,你就放弃一生的希望,如果没有学到过硬的本领,你将来很难在社会上立足。打一个比方,一只小鸟如果在飞翔的时候,摔伤了翅膀,就不想再飞了,不会飞的鸟将来还有希望吗,它的未来肯定黑暗,希望你不要像这样的小鸟。”我抿着嘴唇,使劲地点头。“你从小就喜欢文学,爱好写作,有一个作家梦,你如果现在就放弃读书,那你的梦想怎么能实现呢,你上学期写的那篇游记散文,我帮你修改了一下,推荐给县刊《辰河》杂志,已经发表了。”老师从背包里找出一本带着油墨香味的书,翻出我的文章。我看着变成铅字的文字,心底的潮水像打开闸门一样,汹涌澎湃。老师继续说:“你落下的功课,我会安排同学给你补上,同学给你带来的笔记要认真读,有什么困难托同学带信给我,我尽力帮你。”听了老师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返校呢!我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完成学业。
父母看到老师的脸红肿,悄悄地问带路的同学。“老师是在走山路时摔的,他的脸正巧碰在一块石头上。”同学难过地说。老师瞪了同学一眼,阻止他再说下去。紧张的父母连声说:“老师,您受苦了!”“没什么,不要紧的。”老师笑着说。
我家通人性的大黑狗趴在地上,竖起耳朵认真听,睁着明亮的眸子看着老师的一举一动,它不再对老师凶叫,仿佛被老师感动了,站起来对老师一直摆尾巴,用动作传递语言:老师,您真是一个好人啊!一向活泼的妹妹也在认真听老师说话,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被老师感动得哭了,她默默地坐在土灶旁,帮母亲烧火,不时地用眼睛盯我,眼神里满是鼓励,叫我不要辜负老师的期盼。
老师不想麻烦父母,坚决不吃晚饭,纯朴的父母哽咽地说:“老师,您是嫌弃我家穷,看不上我家的粗粮啊!”明白事理的老师最终接受了父母的盛情。吃晚饭时,老师大口地吃着红薯饭,喝着南瓜汤,嚼着红辣椒,连声说味道真香,伸出大拇指夸奖母亲,没有一点吃“皇粮”的架势。老师这种做人的风格深深地影响了我的成长。
离别时,我瘸着脚给老师和同学送行,老师阻止了我。当老师和同学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大雪中时,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坐在雪地上放声大哭,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我那脆弱的心渐渐地变得坚强起来。
一个月后,腿伤痊愈了,我返回学校上课,老师很高兴,当着全班同学鼓励我上进。在校期间,我始终铭记老师的教导,初三毕业考试,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当我捧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想起老师家访时的教导和鼓励,泪水像决堤的湖水一样从眼眶冲出。
那次家访,老师带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希望,让我后来走进了美丽的高等学府,也让我光荣地成为作家队伍里的一员。我想起著名作家罗兰的一句话:爱是生命的火焰,没有它,人间将变成黑暗。
来源:望云峰2020年第三期
作者: 贺显华
编辑:卢春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