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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研究 | 左宗棠:重刻《海国图志》序

来源:《魏源研究》杂志 编辑:卢春玲 2023-11-27 09: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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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邵阳魏子默深《海国图志》六十卷,成于道光二十二年,续增四十卷成于咸丰二年,通为一百卷。二十有三年,光绪纪元,其族孙甘肃平庆泾固道光焘惧孤本久而失传,督匠重写开雕,乞余叙之。

维国家建中立极,土宇宏廓。东南尽海,岛屿星错,海道攸分,内外有截。西北穷山水之根,以声教所暨为疆索,荒服而外,大喻无垠,距海辽远。以地形言,左倚东南,然地体虽方,与天为圆,固无非中也。以天气言,分至协中,寒暑适均,则扶舆清淑所萃,帝王都焉,历代圣哲贤豪之所产也。海上用兵,泰西诸国互市者纷至,西通于中,战事日亟,魏子忧之,于是菟辑海谈,旁撼西人箸录,附以己意所欲见诸施行者,俟之异日。呜呼!其发愤而有作也。

人之生也,君治之,师教之。上古君、师一也,后则君以世及而教分,撮其大凡,中儒西释,其最先矣。儒以道立宗,受天地之中以生者学之;释氏以慈悲虚寂式西土,由居国而化及北方行国。此外为天方,为天主,为耶苏,则肇于隋、唐之间,各以所习为是,然含形负气,钧是人也。此孟子所谓君子异于人者也。其无教者,如生番,如野人,不可同群。此孟子所谓人异于禽兽者也。释道微而天方起,天方微而天主、耶苏之说盛。俄、英、法、美诸国奉天主、耶苏为教,又或析而二之,因其习尚以明统纪,遂成国俗。法兰西虽以罗马国为教皇,其人称教士,资遣外出行教,故示尊崇,然国人颇觉其妄,聊以国俗奉之而已。今法为布所败,教皇遂微,更无宗之者。是泰西之奉天主、耶稣,固不如蒙与番之信黄教、红教也。佛言戒杀绝纷,足化顽犷,时露灵异,足慑殊俗。其经典之入中国,经华士润饰,旨趣玄渺,足以涤除烦苦,解释束缚,是分儒之绪以为说者,非天方所可并也。天主、耶苏,非儒非释,其宗旨莫可阐扬,其徒亦鲜述焉。泰西弃虚崇实,艺重于道,官、师均由艺进,性慧敏,好深思,制作精妙,日新而月有异,象纬舆地之学尤征专诣,盖得儒之数而萃其聪明才智以致之者,其艺事独擅,乃显于其教矣。

百余年来,中国承平,水陆战备少弛,适泰西火轮车舟有成,英吉利遂蹈我之瑕,构兵思逞,并联与国,竞互市之利,海上遂以多故。魏子数以其说于当事,不应,退而箸是书。其要旨以西人谈西事,言必有稽;因其教以明统纪,征其俗尚而得其情实,言必有伦。所拟方略非尽可行,而大端不能加也。

书成,魏子殁。廿余载,事局如故,然同、光间福建设局造轮船,陇中用华匠制枪炮,其长亦差与西人等。艺事,末也,有迹可寻,有数可推,因者易于创也。器之精光淬厉愈出,人之心思专一则灵,久者进于渐也。此魏子所谓师其长技以制之也。鸦片之蛊,痈养必溃,酒过益醒,先事图维,罂粟之禁不可弛也。异学争鸣,世教以衰,失道民散,邪慝愈炽,以儒为戏不可长也。此魏子所谓人心之寐患,人才之虚患也。宗棠老矣,忝窃高位,无补清时,书此弥觉颜之厚,而心之负疚滋多,窃有俟于后之读是书者。

译文

邵阳魏源(字默深)编纂的《海国图志》,六十卷本刊于道光二十二年,到咸丰二年,又增加了四十卷,即为一百卷。到光绪初年,时光已经过了二十三年,魏源族孙、甘肃平庆泾固道道台魏光焘担心这部珍贵著作被湮失,决意重新刻印,请我作序记叙这一过程。

我国地处世界中心位置,国土幅员辽阔。东南方向边及大海,海上岛屿星罗棋布,航道悠长而分明,内海外海均有界限。西北的山水边线,都以我国的声威教化所及为国界,荒芜之地广袤无垠,距海边非常遥远。以地形而言,左边靠着的是东南方,地方天圆,无处不是可用之地。以天气而言,四季分明,有寒有暑,清和秀美之气汇聚在此,历代君王和圣哲贤豪辈出。当年海上发生的战事,是西方多国以贸易通商纷至沓来,西方人一来到中国,战事则日渐紧迫了,魏源忧心忡忡,于是一边搜集海外资料,一边摘录外国人的著作,并附以自己的想法和建议,等待着哪一天被当局所采纳。可见魏源是多么地发奋编撰这部著作。

人的一生,有君王的统治、老师的教导。古代的君王教师合一,后来君王实行世袭,教育就分开了,概括地说,就是中国信仰的是儒教,西方崇仰的是释迎摩尼教(释教),这是最先的事情。儒教以道立为开山鼻祖,受天地之托来培养学生;释教以慈悲虚寂遍行西方,继而影响到了我国北方地区。此外还有天方教、天主教、耶稣教,都开始于我国的隋唐年间,各自都坚持自己的习惯,显然,这些生气和灵性都是由人在操弄,孟子说的“君子之所以不同于一般人”,与那些没有信仰的,如凶残和野蛮之人、不可能相提并论,正如孟子说的“人不同于禽兽”。释教衰落时天方教就兴起了,天方教衰落时天主教、耶稣教就兴旺了。俄、英、法、美等国信奉天主教、耶稣教,或又信奉以上中的一种或两种,当他们的习性和信仰形成为主流,即变成了一国风气。法国以罗马国为教皇,将他们称为教士,提供资金派到他国行教,以示尊崇,然而,我国人们感觉他们太荒诞,仅以我国的风俗来对待。今法国为布(普鲁士,今德国)所败,教皇地位逐渐衰落,没有了开山鼻祖。西方信仰的天主教和耶稣教,还不如蒙古和西藏信仰的黄教和红教。佛教有言戒杀绝纷,足以教化愚昧和粗野,当出现奇怪现象时,足以震慑风俗不同的边远地区。佛教的权威著作传到中国,经过我国学者解读,意义深远,足以去掉烦闷苦恼,解脱束缚,这是区分儒教的说词,不同于天方教。天主教、耶稣教,既不像儒教也不像释教,其宗旨难以阐述和弘扬,所以他的信徒也很少提及。西方人弃虚崇实,实践重于理论,官吏大多从实践中选拔出来,他们性情慧敏,善于思考,他们的机器制作精妙,且日新月异,在天文地理学说上也有专门造诣,使得教育发达,聚集了他们的聪明才智,以致深入实践,技艺制造方面最先进,所以实践的成果明显高于课堂理论。

一百多年以来,中国太平无事,海陆战备状况有所松驰,恰巧西方成功制造出了动力战舰,英国人就乘我国的这个漏洞来侵略,并与多国联合,争夺贸易通商利益,所以在海上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魏源多次将自己的观点和建议提醒当局者,但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就辞职专门编著这部书。其要旨就是以西方人来介绍西方自己的事,说出来显得有根有据:因为他们的教育有明确的目的,收集他们的风俗就能反映出他们的实际情况,说出来显得条条是道。著作中所提出的方案并非全部可行,但大道理就是这些了。

这部书编好后,魏源就去世了。二十多年来,国家形势还是这样没有改变,如同治、光绪年间,在福建设立船政局造轮船,陇中自己设计制枪炮,其性能与西方人的相比较还是有差距。技艺方面,说到底,还是要有模型可供参考,有数据可供推求,这样才有利于创新。器具的精密,出自严格的淬炼,人的思想只要专一就能成事,时间一久就能逐渐长进。这就是魏源所说的“师其长技以制之”。鸦片毒性太重容易坏事,酒喝多了容易瞌睡,以前的策略不错,禁止罂粟还是不能松懈。过多讨论异端邪说,传统教育就会衰落,一旦失去准则民心就会涣散,邪恶势力就更加嚣张,切不可长了嘲弄教育的风气。正是魏源所说的“人心丢失了,人才就埋灭了”。我左宗棠现在老了,愧居高位,没法为我们大清再立新功,写这些话语时感觉脸红,心里产生诸多内疚,期待读到这部著作的后辈,能从中受到启发,继以扛起国家强盛的重任。


来源:《魏源研究》杂志

编辑:卢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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