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题材浅议
文/刘晓平
谢有顺最近关于《中国文学正在从精神领域退场》的观点,我不敢苟同,认为他过于夸张,言过其实。但是,在经济社会转型期,作家们在创作实践中,有疏离生活、追求功利、不敢正视社会矛盾,把自己边缘化的问题,写作浮于生活的表层。该如何解决其问题,我认为作家要创作出符合时代的作品,唯有正视社会矛盾,深入社会生活,深层次思考问题,千锤百炼,才能出精品力作。我同时建议作家们从以下方面多做文章,把握社会精神文化的主流,中国文学就不会从精神领域退场。
一、小说面对问题要有深层次的思考
有人对“问题小说”或小说中提出问题嗤之以鼻,以为那是缺乏文学性和艺术价值的“低层次”“浅层次”的作品,这是不公允的。在这经济社会转型期,现实生活中有诸多的问题存在,小说中提出问题抑或“问题小说”的出现是顺理成章的事。关心社会现实的作家,应该把敏锐的目光投向尖锐紧迫的社会问题。但目前的小说创作恰恰缺少这一类作品,更不用说具有矛盾的深层次思考。
然而徐勋国的《不惑而惑》,是当前触及到社会分配不公、“脑体倒挂”的社会问题最深刻的。一个资深、本分、教学经验丰富的中年教师,被一个没有多少教学经验但经营意识强的“教师”取而代之,“下岗”被炒了鱿鱼,找工作四处碰壁。只好在他原来一个学习成绩很差的学生手下做收收发发、抄抄写写的工作。作品揭示了在社会经济文化转型期中,在商品经济冲击下,知识分子的无奈与窘迫,困惑与苦恼,矛盾与追求,以及价值失落、追求茫然带来的精神震荡。
张清为的《酒殇》反映的是“三角债”问题。这种“三角债”,不怕要帐的阎王、就怕欠债的净光。公对公,又不是哪个人欠钱不还。这种事到处发生遍地开花。身体很壮实的乡办灰窑吴厂长,在“二角债”面前用请吃请喝来多方应付。逼债要债,喝酒;躲债还债,喝酒。他天天喝,有时一天两顿三顿的喝,喝得他有时想上吊想跳河,最后真的喝死了,发人深思。
彭见明的《躲避南方》、李一清的《空荒》,尖锐地提出了农村中带有普遍性的极为严重的问题:农村劳动力的大量流失而造成荒田荒地的现象。在金钱的诱惑下,有的农民不愿种责任田了,认为种田不划算,到城里来打工经商挣钱,土地没人种,杂草疯长,一块块像草坪。即使种上了,大量的劳动力流失,剩下的老弱病残收不回来,有的索性留给老鼠。有的农民为了对付“上面”来人检查,就在田地的周围种上高杆作物,内虚外实,“上面”来的人以为尽是庄稼呢。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上面”的领导也目睹了大量“荒田”的现象,但他们津津乐道的却是农民从外挣了多少钱,从而使“生活大大靠近小康”。问题严重,警钟长鸣!民以食为天,本来就很有限的宝贵的耕地中,又到处出现大面积的“荒地”“荒田”现象,令人忧虑。我们这个一向以“农业为基础”的口号与理论十分发达的农业大国,难道到头来,反而为农业所累,吃不上饭吗?
几年前,我与作家向本贵在九所的山上,他谈了对城镇化建设的看法,说自己着手创作小说《绝唱》。在今年的《创作与评论》上,我便读到了他的这篇力作。
二、敢于表现金钱面前泾渭分明的人格
商品意识确实使人们感到了金钱的重要。“物欲”在强占精神追求的地盘。在色彩斑斓的生活中,在商品经济下人们的心态和欲望是多向分流的。
白天光的《奸臣雕像》,作品中的李村长有强烈的经营意识,为奸臣——李家粗瓷的鼻祖雕像与市场经济接上了轨,使村民走上了富裕的道路。他的《秽石》,村长黄清河听说身体内脏里的“结石”可以卖不少钱。他当即成立了培养结石管理委员会并亲自任主任,同时还采取了培养结石的一系列措施,而且以身作则不顾死活,千方百计在内脏“制造”结石,表现了以黄清河为代表的村民们的愚昧无知落后。他们钻钱眼,财迷心窍,到了连生命都不顾的地步,何等可悲可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克非的《发生在歪脖子树下的故事》的老者,以“上吊为职业”来“发家致富”。他的目标是“上吊十年,挣个十万元户”。两年多来,他假装上吊,等人发慈悲救济,骗取钱财,收获甚丰,已大兴土木盖起了楼房,然而好景不长,他以“上吊为职业”最终以身殉“业”,呜呼哀哉了。芳夫的《只是一片叶》中的邱老二为了钱,为了一辆摩托车而杀人被枪决。一个个故事,一幕幕悲剧。在商潮的冲击下,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们的灵魂被铜臭污染到了何等令人怵目惊心的程度!
在完全相同的社会经济文化转行期的历史背景下,杨景民的《去西藏》和王正昌的《初雪》,表现出的却是另一种景观,另一种人生价值观。一位农村少妇带着一个小孩去西藏看她的丈夫,在成都不慎将钱丢了。雨中得到三轮车工人以及同去西藏的不知姓名的男子无私的帮助,给她钱,帮她买好票送上车。这是真正的人性美,人情美。《初雪》中的老干部苏局长,办事认真,工作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苏局长最后因冠心病复发,趴在办公桌上离开人世。苏局长这一形象显示了坚定的信仰,真诚的人生态度,崇高的思想品质和人格力量。并且告诉我们:崇高是客观存在的,是不容亵渎的!读这类作品,对比前面提到那些描写金钱扭曲了灵魂的作品,我们看到了泾渭分明的人格和崇高与卑下。
三、善于揭示世态种种与人间万象
贴近现实,直面人生,应是作家们的共识,我们应把审美观的目光投向商品经济浪潮冲击下五彩缤纷的现实生活及人间万象。陈建功的《天道》短小精悍,千把字的篇幅,写活了一个干部子女丁囡囡那种自视高傲、骄纵霸道的心态与狂性。肖平的《翡翠鹦鹉》写大款们、富豪们比富摆阔显贵,大吃大喝、铺张浪费,挥金如土,对金钱物欲的狂热追求,且以食国家保护动物或专供人观赏的野生动物为荣。克非写了六篇幽默小说,针砭时弊。读后感到这组作品在幽默中显出沉重,于喜剧中掺杂着眼泪。他的《达氏遗气研究学会》针砭近些年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学会、协会、研究会之类的民间组织办得太多太滥。“其意不在办会,而在会办”。此言尽管有些偏颇,但却相当真实地道出了某些人“办会”的实际目的。周大新的《病例》则为读者塑造了一个“套中人”形象。作品中的“害怕”狂、“恐惧”病患者“我”,似乎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家里家外,衣食住行,领导同事,妻子儿女,他都害怕,整天忐忑不安,无所适从,提心吊胆地在害怕中过日子。作品从一个侧面写了现实生活中种种负面和不尽如意之外,如过多的交通事故、抢劫、偷盗、暗杀、诈骗等不良的社会现象和道德风尚,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疏远、冷淡、偏见等。叶广苓的《本是同根生》,写了离别数十年后的海峡两岸的三兄妹,并不是亲人相见抱头痛哭,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
李国文的《小说二题》《牯岭之夜》《世态种种》等篇,写了种种世态和人间万象,文字调侃、风趣、幽默,多含讽刺意味,像相声一样甩“包袱”,在作品的结尾处点题。能嘘能蒙、绰号叫“老刀枪”的普通事务员,竟然成了“中国远东国际开发公司”的总裁,但他不过是虚空的买卖、骗人诈钱而已;C君成了大款后,与一朋友的女人姘居,W君斥之为道德沦丧,而假模假势的W君“嫖娼宿妓”又被抓获;原本心地善良的王卓一,如今变得歹毒了,心狠了,黑着心“敲”“宰”“老外”。真是一种人一种世态。
四、作家要有凝重的历史反思精神
近几年历史题材的作品不少,凝重的历史反思精神成了许多作品的主要内容。阎连科的《耕耧山脉》和赵本夫的《空穴》,写过去的那个年代农村个别基层干部的恶行,小人物可悲的命运及生活的万般无奈,是很能牵动人心的。《耕耧山脉》的作者用传奇小说、侦破小说的结构和技巧,独特而深刻地揭示少数农村基层干部的权势欲望以及世袭的封建主义的固执性。村长死前给乡长写信求乡长两件事:一是不能让他的女人改嫁;二是一定让他的老大当上村长。信上写道:“这样我也不白白跟共产党干了一生,我也就安心地合上眼。”这真是令人发聋振聩之笔:封建主义思想势力至今死而不僵,它仍然腐蚀着我们的干部队伍。
这篇作品既有高雅文学的严肃,又有通俗文学的情趣。其高雅体现在主题与题材的严肃性,其通俗则在于技巧的多样性、情节的丰富性和语言的大众化。作品雅中见俗,俗中见雅,熔雅俗为一炉,引起了读者的兴趣,激发了读者的热情。
(本文选自作家刘晓平的散文集《一路风景》(2019年出版))
刘晓平,原名刘小平,笔名村童。1960年生,湖南隆回人。张家界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省作协理事、省文联委员,系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协会主席。
来源:红网
编辑: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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